发布日期:2018-11-08 04:16:25 +0000
写在前面的话:
本文系修订版,之所以重推,有几方面的考量。
1.今日是记者节,尽管这个节日没什么大众接受度,每年都是圈内人自娱自乐或自怨自艾,但还是值得絮叨几句。
记者这个行业很特殊,跟教师、医生类似,是底线的守护者,肯定也是鱼龙混杂,但不应该被污名化,不然最终受损的是文明。
现实多逼仄,媒体的没落是不争的事实,媒体人纷纷转型,很正常,是职业就会遇到“天花板”。
2.看到有同行写了一篇手记,感叹老同事都去做公关了,特别点了“马云爸爸”的名字,说阿里巴巴把记者都收走了。
其实不仅是阿里巴巴,现在各大公司,以互联网公司和地产公司最显著,几乎把传媒精英都“一网打尽”。
这不是坏事。新闻的本质就是传播受众关注的信息。大公司,特别是 BAT 这种体量的巨头,已经与国民生活息息相关,把业界前沿进展告知社会,也很重要。
当然,黑公关应该被鄙视。
3.写字的人,要相信时间的价值。
教师节那天,《猛的号》被屏蔽,20万粉丝顿无,说实话,略失落,但不难受,继续写《猛哥分号》,截至今日,两个月,又有了15万粉丝。当然与大号相比,微不足道,但我很开心,能写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不盲从、不急躁。
一个月前,又开了一个新号《人民路56号》,也有5万粉丝了,阅读量非常可观。
我越来越坚持一个观点,无论技术形态怎么进化,无论媒介载体如何变迁,优质内容始终稀缺。
4.半年前,推送这篇文章后,有人说假借理想之名炒作;一个月前,推了一篇纪念老领导的文章 (链接放正文中 ),又叽歪。
正式回应一下:真不屑!
为还当年做记者时的一个人情,我能任性地把《猛的号》给“作死”呢。
不做口炮党,公号狗也可以有追求。
5. 如果你不能忍受传统媒体的“暮气”,那可以去做公关、做运营;如果你清高或不愿受拘束,那可以去做生意;如果你无法承受失败,那可以做自媒体,但前提是足够勤奋。
从来没有百分百的绝路,对于写作者来说,时代无所谓好坏,选择难易,存乎一心。
祝大家都有一个好前程。
文/猛哥
“记忆,变成一条又弯又长的小巷,没有门,没有窗,只能拿着一把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这是顾城的诗。第一次知道他,是看《南方周末》的文化版。
这是关于南方的往事。
说的不一定都对,我努力回忆。
有些人肯定被遗漏,有些事肯定被淡忘,请多包涵。
1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武汉东湖之滨,我正在宿舍敲毕业论文。
桌椅晃了晃。没在意,继续敲。
没多久,隔壁宿舍的同学跑进来,嘶吼,地震啦!
扯淡。活了二十多年,还没经历过地震呢。
他着急了。拉我去他宿舍,他的电脑正在播放凤凰台。那时,凤凰台在内地电视上还看不到,只能“翻墙”。
自从“9.11”事件后,凤凰台在中文资讯领域异军突起,品质超过央视新闻。对新闻专业学生而言,报纸看南方系,电视看凤凰台,就成了标配。
果真,凤凰台已在连线直播,四川省阿坝州发生特大地震,地动山摇,房屋塌陷,尘土蔽日,死伤累累。
几个宿舍的同学都过来围观,被震惊了,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下午。
死亡数字不断上升。
对于我们而言,之前只是从书本上知道唐山大地震,究竟有多可怕,根本没有直观感觉。
晚上,洪储闻从QQ上给我发信息说,不能去汶川,好遗憾。他在南开大学。
春节前夕,我们都通过了南方报业的校招,7月份就要去广州入职。
校招后,我俩建了一个群,把通过校招的人都拉了进去。作为准新闻人,大家很兴奋,每天吹水,都想成为名记。
南方报业鼎盛期只在人大、复旦、武大、南大、北大、清华、暨大等学校做宣讲。
洪储闻是从天津跑到北京参加招聘的。面试中,说到激动处,他含泪朗诵了两段话:
时间开始了!时间之河流淌,泥沙俱下,一切终成历史,两岸有风有雨,有花有刺,岸上的人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悲欣交加。
没有熬不过的黑夜,没有等不来的黎明。
第一段,是2003年《新京报》成立时程益中的讲话;第二段,是2004年《南方都市报》新春动员会上程益中的讲话。
那些年,新闻专业学生心中有两个神一样的人,一个是程·益·中,一个是沈·灏。
程,把《南方都市报》办成了中国最好的报纸,后又北上,与《光明日报》合作,创办《新京报》。尽管后来,《新京报》所有权发生变更,与南方报业再无干系,但幸亏当年撒下的这颗种子,当传统媒体都凋零时,唯有《新京报》还一枝独秀,风骨傲然。
沈,把《21世纪经济报道》办成中国最有影响的财经媒体,后扩展为报系,涵盖杂志、网站及图书出版。
这二人先后都遭牢狱之灾,更添悲壮色彩。 (注:沈不久前已出狱)
泪洒面试现场,洪储闻人还未到报社,名声就传开了,俨然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好青年。
对于激情满满的媒体人而言,碰上汶川地震这般大事件,谁不想冲上前线去呢?
2
今日检视,汶川地震报道是中国报纸的集中式爆发,也是最后的辉煌。
1990年代中晚期及2000年代早期,报纸一改之前的沉闷和平庸,开始呈现尖锐的话题,触及社会阴暗面。
在南方,《南方周末》以辛辣大胆的报道风格撑起了一片天。
在北方,央视的《焦点访谈》和《中国青年报》的“冰点”周刊并驾齐驱。
2003年,《南方都市报》继孙志刚收容致死报道后,组建深度新闻部,调查性报道进入井喷状态。
南方报业高歌猛进,遂有南方系一说。
不过,很快,两件事大大挫伤了南方系的锐气。
第一,南都案发,程益中离开《南方都市报》主编岗位,总经理喻华峰服刑,导致报社元气大伤。
第二,江艺平卸任《南方周末》主编后,南方报业集团委派向熹接任,《南方周末》部分资深记者离职抗议。
南方压抑,北方风景也难说多好。
《焦点访谈》走下坡路,舆论监督都是隔靴搔痒。而《中国青年报》的“冰点”周刊主创人员被调离。
只不过彼时,互联网尚不发达,信息渠道垄断且有限,在原始惯性下,传统媒体还能够一路狂奔,每个城市都有一张都市报,每年都有新杂志问世。
两个词可以形容:悲欣交集,外强中干。
就这样,时间节点到了2008年。
2008年是个不寻常的年份,接连发生“百年不遇”的大事件。
年初,那场世纪罕见的大雪,使得南中国几乎瘫痪,交通中止、电力中断、物资短缺。
后来,西藏发生骚乱。
紧接着,就是震惊中外的汶川地震。
废墟尚未收拾完,北京就举办了“无与伦比”的奥运会。
对于国家形象而言,奥运会兹事体大。但对于社会板块的磨合,汶川地震意义更为深远。
3
不能去现场,我们就在学校里搜集一切关于地震的消息,通过QQ群互相传播。
几乎每一家报社和电视台都派出记者前往四川,但凡有点影响力的外国媒体也都来了。整个世界都在关注。
起初,官方还试图阻拦媒体的报道,后来发现这是枉然。当难民向外逃生时,只有解放军战士和记者们徒步进入震区。漫山遍野都是记者,他们通过自带的通信设备,把信息源源不断发回后方。
5月19日,《南方都市报》推出特刊《5.12汶川大地震七日祭》。5月22日,《南方周末》推出特刊《汶川九歌——大地震现场报告》。
这是关于汶川地震最有价值和最有分量的两组报道。
其它媒体当然也有杰作。
《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推出的特稿《回家》催人泪下,林天宏采写。汶川县水磨镇一个农民去儿子就读的学校,找到儿子的尸体后,克服重重困难,把儿子背回老家下葬。
《新京报》亦有亮点,其中杨继斌发回的报道,让人印象深刻,他集中关注了地震对羌族等少数民族的重创。
但总体而言,这些报道都不成规模,没有南方系这两组报道的反响大。《南方周末》和《南方都市报》再度成为行业标杆,令无数人向往。
与我同届进入南方报业的好多小伙伴,把《5.12汶川大地震七日祭》及《汶川九歌》反复阅读,那上面每个记者的名字,都是我们的偶像。
我们都想像他们一样,不缺席大事件,并写出闪光的报道。
4
2008年7月,广州。
南方报业校招的新人集中培训,我跟洪储闻见面了。 培训三个月,理想主义的情绪裹挟每个人,而傅剑锋的讲座把这种情绪推向高潮。
傅剑锋是《南方周末》的资深记者,《汶川九歌》中就有他的报道,他常在博客撰文,分享揭露黑幕背后的故事。
他深谙受众心理,讲座很抓人,气氛热烈。
那时,他已经转做编辑,有两年《南方周末》头版都是经他之手,后来尺度越来越紧,选题被毙太多,他就离职了,先去腾讯新闻中心做总监,后出任腾讯大浙网总裁。
前不久,他刚离职,加入今日头条,出任“东方IC”首席执行官。
培训结束后,南方报业旗下的各个子报子刊过来领人,我们这些菜鸟就分开了。
我和洪储闻等36人被领到《南方都市报》,按照报社规矩,新人要去珠三角的记者站淬炼几年,理论上有可能返回广州总部,但事实上大多数人最后就扎根珠三角。
当时,南方报业珠三角记者站主要设在深圳、佛山、东莞、珠海、中山、惠州、江门等几个城市。
珠三角城市小,但经济体量庞大。我去了佛山,洪储闻去了珠海。
《南方都市报》主管珠三角业务的是副总编王钧,可爱、泼辣,刚毅、热情。
佛山记者站站长是贾云勇,都称贾叔叔,《5·12汶川大地震七日祭》中有他的报道。他刚从《南方都市报》首席记者的岗位转任。
那时候,《南方都市报》首席记者和《南方周末》高级记者的含金量超高。不像后来,人才断层,就泛滥了。
贾叔叔原来是河南《平顶山晚报》副总编,被南方系的气质吸引,弃职,到《南方都市报》做一个普通编辑。
贾叔叔不是个案,很多前辈原来都是内地省份媒体的中高层,甘愿跑到南方报业做普通记者和编辑。
写出新闻史上名篇《被收容者孙志刚之死》的两个作者,陈峰和王雷,来《南方都市报》之前,一个是《河南商报》副总编,一个是《云南生活新报》副总编。
现在大家都嘲笑新闻理想,可当年真是有新闻理想的。
5
在佛山记者站,我被分派跑突发新闻,有那么一年多,面对的都是杀烧抢掠奸及车祸。
站长助理钟跃东是我直接领导,教我写稿,总跟我分享汶川地震中的采访心得。
我喊他师傅,后来彼此身份几番转变,但师徒之情延续至今。
广东报业发达,竞争激烈,晚上交完稿后,同事们就去喝酒。
喝了酒,贾叔叔就会哭,给《南方都市报》深度新闻部主任陆晖打电话,说他不喜欢做领导,还是想做记者。
陆晖是《5·12汶川大地震七日祭》的策划和统筹,他关于深度报道写作的讲座,十多年后还被学界和业界引用。
我师傅喝多了,就讲南方报业突发记者的“革命家史”,他的师傅谢冰和张蜀梅等人是第一代,他和肖海坤等人是第二代,陈良军等人是第三代,我算作第四代。
他说的那些人我都熟悉。
谢冰后来负责《南方都市报》的呼叫中心。碰上一起吃饭,让我喊他师祖,挺好的一个人。
张蜀梅从《南方都市报》调到《南方日报》后,组建了机动部。汶川大地震中,该部门的赵佳月是第一个抵达灾区的女记者,后被树为典型。
赵佳月不堪其扰,辞职,去阿里巴巴做公关。她是一个文人气很重的女生,在阿里巴巴上市前夕,放弃一千多万的期权,又离职,与爱人在苏州开了一家民宿。
张蜀梅还在《南方日报》,大病一场后,坚持写作,出了好几本书。
肖海坤和陈良军也都参与过汶川地震的报道,其中陈良军是我师兄。
但很快,肖海坤就离开了《南方都市报》,先去华为做公关,现在广州一家服饰公司做副总裁。
陈良军业务素养非常棒,后来也做到了报社首席记者,从珠海记者站站长的任上跳槽,先去腾讯,现在阿里巴巴旗下的菜鸟网络。
其实,2008年到2009年,阿里巴巴就来南方系挖人。
当时,挟汶川地震报道的余晖,大家觉得传统媒体还很有前途,没有判断出互联网将很快席卷一切。只有少数极具远见之人去了阿里巴巴,后来都财务自由了。
6
日子就这么流淌。
完成工作之余,我和洪储闻等同届新人会探讨业务,彼此交流经典稿件。
贾叔叔说,好的写作从模仿开始。
李海鹏、南香红和袁小兵的稿件我们看得最多,几乎能倒背如流。
2003年,《南方周末》刊发了李海鹏采写的《举重冠军之死》,这是中国报史上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特稿。
李海鹏与陈江合写的《灾后北川残酷一面》,被视为《汶川九歌》中最好的一篇,仿若“启示录”。
离开《南方周末》后,李海鹏出任《人物》杂志主编。一年后,把这本没有任何关注度的杂志打造成精品,他的副手是从《中国青年报》离职的林天宏。
两年后,他俩双双离职,李海鹏去《时尚先生》做总编,林天宏去万达做内刊。
在《时尚先生》,李海鹏带出了一个特稿团队,试水非虚构写作和影视的结合。
后来,李海鹏和林天宏一起去了韩寒的亭东影业。
年前,李海鹏再次离职,说要专心写作,相比记者,他更喜欢作家这个称谓,此前曾出版过一本小说。
南香红原是《新疆日报》记者,后到《南方周末》,报道风格独树一帜,与李海鹏一起撑起了《南方周末》特稿的黄金时代。
汶川地震前,她已转到《南方都市报》,担任报社首席记者。震后,出版《巨灾时代的媒体操作》一书。现被《看天下》杂志的智库返聘。
袁小兵是《南方都市报》特稿写作的标杆,陆晖评价说,他的报道达到了《华尔街日报》的水准。
他文笔优美,感情细腻,你很难想象这出自一个中年光头大叔。
还有就是曹筠武、丁补之、龙志、杨继斌等。他们算作新生代调查记者的代表。
在一段时期内,曹筠武被视为李海鹏的接班人,他曾凭《系统》一文获得2009年“骑士国际新闻奖”。
李海鹏和傅剑锋离开《南方周末》后,曹筠武就转做头版编辑。
2014年,《南方周末》总编向熹离职,南方报业空降新总编,曹筠武不满,愤而离职,先是出任聚美优品的公关总监,现在阿里巴巴集团公关委员会。
丁补之和杨继斌先后从《新京报》跳槽到《南方周末》,丁补之参写过《汶川九歌》,他们都获过“南方报业年度记者”称号,又先后从《南方周末》离职。
丁补之去了《财经》杂志,任法治组主管。三年前,参与创办新媒体项目“无界”。
“无界”由阿里巴巴、《财经》杂志及新疆政府合办,后因不可抗力,被关。
丁补之现在菜鸟网络,与陈良军成了同事。 (同一部门,还有另一位优秀调查记者张鹭,曾是《财经》骨干)
杨继斌离开《南方周末》后,先去拉勾网做公关总监,现在今日头条做公关总监。
龙志是《南方都市报》新闻奖的大满贯得主,连续几年的调查报道金奖都被他收入囊中。
我们一起共事好多年。
7
2009年4月,报社拟做汶川地震一周年的特刊。
在王钧的坚持下,部分新记者得以参加。我和洪储闻都被选中。
汶川地震虽以汶川命名,其实震源在北川,而且北川受灾最重。
我们都来到北川陈家坝,打算沿用田野调查的方法,以陈家坝为样本,连续观察五年,描摹地震带来的深层次影响。
这个策划由陆晖牵头,喻尘统筹。
喻尘是贾叔叔的好朋友,之前就曾应邀来佛山记者站做过讲座,他是中国最早报道艾滋病的记者,因为此事被封杀,不得不改名。在业内颇有名望。
第一次参与大型策划,我和洪储闻都很兴奋,龙志是我们所在小组组长,近距离接触偶像,感触良多。
等我们回到广州后,却发生了一个意外。
陆晖离职了。他去做网易华南市场部经理,说是“要在红尘中滚一滚”。那年,原《南方都市报》总经理喻华峰出狱,加入网易,被丁磊任命为副总裁。
后来喻华峰又从网易离职,创办本来生活网,轰动一时的“褚橙”就是他的手笔。
喻尘接任了深度新闻部主任一职,牵头继续做特刊。
特刊反响不错。作为新记者,我和洪储闻收获很多,都暗下决心,要进深度新闻部。
那以后,深度新闻部要是人手忙不过来,喻尘就“借调”我去帮忙。
2010年,我实际上已经很少在佛山记者站出现,经常去国内出差。
那年国庆节,当我出差返回广东,才知道洪储闻离职了。这个曾信誓旦旦要做台海记者的家伙,去上海一家民营医院做总经理。
他来自福建,福建人有开医院的传统。现在,他在北京参股了几家整容医院,还在成都开了三家月子中心。
后来想想,其实那年就是个转折点,离歌已经奏响,只是当时惘然。
2011年,报社要在黑龙江创办《远东时报》,安排贾叔叔过去做总编。借机,我提出调岗,去深度新闻部。
一个月后,因为当地宣传部门强烈反对南方报业进入,《远东时报》就黄了,贾叔叔又回到佛山。 (注:《黑龙江晨报》10月23日发布公告,拟于2019年元旦正式停刊,令人唏嘘呀)
不过一年后,他还是离开佛山,接任《云南信息报》总编。《云南信息报》是《南方都市报》与云南出版集团合办。
北有《新京报》,南有《云南信息报》,算作是《南方都市报》硕果仅存的的成功投资吧。
而早在2009年就提出的新媒体转型,最后不了了之。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8
2011年,我调入深度新闻部后,开始了每月出差20天的生活。
每年五月,我都会去汶川回访,记录灾区重建,与我合作的摄影记者都是郭继江,在佛山时,我们就是老搭档。
2013年,四川又发生雅安地震,汶川地震五周年就没多少人关注了。
雅安地震可以看做是传统媒体由盛而衰的一个节点。
对此,陆晖有过分析,他那时已经从网易离职,去了北京,出任《看天下》副主编。
一转眼,雅安地震已过去一个多月了,报纸上、门户网站上、微博上、微信群里都很少见到这个词。和事件初发时的轰轰烈烈、举国动员相比,舆论的遗忘似乎比哪一次来得都更迅速而彻底。
5年前的汶川地震,纸媒的整体表现可谓神勇,从动态信息到专刊策划,乃至于深度调查与特稿,都留下了许多铭刻心扉的篇章。相比之下,此次雅安地震纸媒可谓完全边缘化,基本上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报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
《南方周末》及《南方都市报》的调查记者差不多都走光了。
2012年上半年,部门主任喻尘离职,龙志接任。下半年,龙志也离职。
喻尘赋闲两年后,加入滴滴打车,现在是滴滴研究院院长。
龙志则去了北京,出任网易新媒体中心总监。
南方报业的调查记者们都开始“北漂”,在北京凑齐了。
十年前,全国各地的文人“孔雀东南飞”,广州一时璀璨,媒体人引领时代话语。
十年后,南方的文人们又“引颈北望”,北京和杭州被聚焦,程序员引领时代话语。
我于2013年5月离开南方报业。
那年是《南方都市报》深度新闻部创建十周年,离职前,我去回访孙志刚的父亲。
我和摄影记者谭伟山等人刚到武汉,还没到孙家所在地黄冈,就接到十多个报社领导电话,让撤回。
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我的毙稿率超过70%。真的很绝望。
谭伟山笑说,再也不跟我一起出差了。
半多月后,我没带手机,也没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去了黄冈,速战速决,用两天时间采访完孙志刚家人和朋友,返回广州,写完稿子后,提出离职。
我去了北京,与龙志在网易做起同事。三年后,我们一起离职创业。 (注:龙志现为蜻蜓FM总编辑)
9
接下来两年,传统媒体完全可以用溃败来形容。
还想做内容的老同事们加入网易、腾讯、搜狐、新浪及凤凰等。更多人则是选择转型,创业、开客栈,或去互联网公司做公关。
当年那两组特刊的参与者们也都“风流雨打去”。
《汶川九歌》策划人邓科,离职,创办数据挖掘和信息分析机构“智谷趋势”。
《汶川九歌》统筹人之一郭光东,离开《南方周末》,先后出任饿了么及拼多多的副总裁,负责公关。
《南方周末》副总编伍小峰,先去万达负责品牌宣传,后跳槽到泰禾集团,任分管品牌的副总裁。
朱红军是《南方周末》“绿色”版块的长期负责人,《汶川九歌》中对志愿者群体的采访独辟蹊径,离职后,加入阿里巴巴旗下的蚂蚁金服。
《5·12汶川大地震七日祭》有三个监制,庄慎之、任天阳、王钧。
庄,先被调离《南方都市报》总编,去南方报业集团挂两年闲职后,离职创业。
任,还在职。
王,最令人惋惜,2014年病逝。 ( 号外|| 纪念王钧:一生只爱三月花 )
贾叔叔辞去《云南信息报》总编,创业,做起众筹。 (注:公号《绝对昆明》是他的阵地)
而《南方都市报》最会写稿的袁小兵,与人合伙在大理开客栈。
2015年底,我师傅也从《南方都市报》离职,去了阿里巴巴,现在飞猪旅行。
稍晚去阿里巴巴的还有李月刚和饶德宏,当年都参与过《5·12汶川大地震七日祭》。
屈指算来,还留在新闻业的只有陆晖、谭人玮、谭伟山、陈辉。
陆晖,离开《看天下》后,在凤凰网多年,前不久加入《新京报》,与谭人玮再做同事。后者离开《南方都市报》后,曾一度去搜狐网。
谭伟山还在《南方都市报》。
10
弹指一挥间,汶川地震十周年就到了。
洪储闻翻找出当年去陈家坝的照片,说自己还有理想。
郭继江从汶川给我打来电话,他一年前已经离职,是自费前往,要拍齐十年的影像。
赵佳月写了一篇纪念文章,梳理自己这十年来的心路历程,情真意切,流传很广。
谭伟山在朋友圈发老图片,回忆当年他与钟跃东、陈良军等人奔赴灾区的情景。
陆晖和谭人玮不断推送《新京报》的十周年策划。
虽然不做记者了,但看到这些,我还是忍不住点开。
这段历史,时而被人淡忘,时而又被突然提起。被淡忘的日子,它本该被记忆;而突然被提起,却每每在不忍回首之时。
想起《士兵突击》中的这段台词:
七连散时,大家一直都有一个理由安慰自己,这是为了团体利益,是军队的未来需要,可在心里头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伤感。那天六一在场上搏命,原七连的人都到场边为他助威、呐喊。连长,现在的副营长,喊得比谁都急。我突然明白,钢七连,这三个字,已经深深地烙在每一个人心里,为什么。我说不清。
心有戚戚焉。于南方往事,及其后诸般。
但“你知道,故事的结尾并不重要,生活唯一确保我们的就是死亡。所以我们最好不要让那结尾,夺走了故事的光芒。”
所以,这始终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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