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18-10-15 23:03:54 +0000
逃离旧家庭的新青年
八十年前,新思潮冲击中国的传统家庭。那些用来维系旧家庭秩序的伦理道德,在新思潮的冲击下,被视为封建糟糠,欲除之而后快。救亡图存的需要和外敌入侵的紧迫,加剧了那一代的青年从旧家庭中逃离的速度。青少年时期读巴金的《家》就忍不住为与旧家庭彻底决裂的觉民点赞,同时为已经觉醒却被旧家庭拽入深渊的觉新深感不值。大半个世纪之后,并未身处其中的我们,仅仅透过小说的渲染,就会感同身受而且爱憎分明,何况当时被大时代洪流裹挟的他们!
被大时代洪流侵染过的青年,以明锐果决的姿态与旧秩序彻底决裂,并从旧家庭的束缚中潮水般的逃离。这一波澜壮阔的社会变迁,掀起的狂潮让人心久久不能平抚, 然而,这种沧桑巨变从一开始就存在一种结构性的缺陷:拼命逃离旧家庭伦理秩序和封建礼教的新青年,并没有解决经济独立这个核心问题,何况那个时代碎裂的小农经济根本没有条件让他们能够解决这个关键性问题。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不仅仅成功的摧毁了旧家庭的伦理秩序和所有束缚。实现了成千上万的新青年从旧家庭组织中逃离,追求独立人格和个人的解放。尤其是中国的女性,数千年来从来未像这几十年那样获得如此高的自主权。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一切都很完美。仿佛真的应该高歌: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可是,这些不愿意屈从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新女性,最后都被自己所投奔的组织强行安排嫁给了同样素未谋面,甚至为比己大上一轮,还没什么文化的老革命们!那些不愿意服从于父兄权威的热血青年,最终都不得不根据组织的需要服从安排,并且毫无商量的余地。这些新青年,怀揣着突破旧家庭的束缚和追求独立价值的憧憬,从旧的社会基础结构中逃离,继而发现自己在切断与旧家庭的连接之后,根本无法存活。于是,从家庭逃离之后,马上又投入到组织的怀抱。本质上不过是从一种束缚切换到另一种更严苛的束缚——组织为这些已经断了线的风筝提供能让其生存的一切 ,同时也在这些逃离旧家庭的新青年身上覆盖一层全新的伦理道德和内在约束。
社会基本单元
教科书上说:社会最基本的单位是家庭。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不是个人呢?一个社会就是一个生命体,存亡绝续是其永恒的主题。那么,它的最小单位也应该具备这样的基本功能。一个人从小耳渲目染的不仅仅是关于各种习俗和个人行止的规范——表面上是沉浸在一种文化和伦理的约束之中,实际上是像春蚕吐丝编制蚕蛹那样,逐步把自己深嵌入一种相互制约的社会结构中,这个结构以家庭的形式存在。覆盖其上的伦理道德的约束,这种道德伦理之所以能够形成约束,源于底下的社会经济基础和根植于经济基础的权力分配方式和仲裁机制。 族长有判别是非和解释伦理道德的权威,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威并非真正来自于他的德高望重,而是来自于那股让他变得德高望重的力量!
俗话说,无根之木必然速朽,无源之水无法长久。逃离的新青年无法成为一个拥有基本功能的社会基础单元,甚至无法独立维系自身的生存。因此,这样的逃离等于迅速把房子拆了,任由砖瓦零碎的散落一地…
一个完整的基本社会单元,包含一种能延续生命的方式,一种能够维持自身存在的经济基础,一套利益分配规则和决策机制,一种覆盖其上的规范和约束。在这所有的基本特征中,能够维持自身存在的经济基础是关键中的关键。
灵魂无处安身
在古典的农耕时代,彰显富贵的并非金玉,而是深宅大院里盘根错节遮天蔽日的大树。它象征了一个家族持续的兴旺和繁荣!耕读传家的背后是对土地和教育的垄断,继而编制出严密的官场人脉网络,逐渐形成四世三公的名门望族。 一旦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就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在这样的社会政治和经济的现实中,人是必须要有所归属的。因为资源集中于家族并自成体系。这样的利益格局也必然会衍生出一套覆盖其上的行为和道德规范并被大家所遵循。这些伦理道德的规范或许让人感到压抑和窒息,然而,也正是它们维系了一方势力的内部秩序。
我们可以轻易的看出,在这样的体系之外没有个体生存的空间。这也是所有个体必须要有所归属的根本原因。 我们无需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古代,只要看看当今最前沿的创投领域就会发现惊人的雷同: 市场上自然而然形成了各种各样的资本系,它们控制下游的产业,并编制出一种相互交织的利益同盟网。作为下游被控股的企业或者被某资本性投资的企业,天然归属于这一阵营。那些“背叛师门“的人,会被各大派系所屏蔽从而无法顺利获取资金。即便在金融和市场充分发展的今天,作为一个有生命力的企业都是如此的没有选择。何况处于零散封闭的小农经济时期,生活的一切都深嵌于家族和族群中的个体。他们在体系之外就更加无法存活!
从百年前开启的逃离,不过是从新青年们从一个个旧式的小家庭逃进了组织,而组织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家族势力,并扮演了同样的角色。只不过组织赋予了一套全新的伦理规范并拥有更高效的控制力。因此,它成了唯一的最大的家族并拆散和溶解掉了所有的同类。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以前的科技输入,促进了科技树的升级。整个社会开始从完全的农业文明向工业化转型。高度的组织化让社会资源获得最大限度的使用,也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继而,刺激了个体加速从小家庭向大组织的转移,小家庭的约束力和家族势力消解于无形。紧接着人口暴增,并进入全面封闭状态。失去了外部落差的科技输入,科技树的全面升级停止了。为了最大限度的维持秩序,壮大了组织对所有个体的吸纳,并进一步打散一切与组织争夺人的潜在势力,包括但不限于小家庭、寺庙、宗族等。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大组织的维系成本撑不下去了,开始收缩自己的触角,从而留下巨大的空旷地带。国门开启之后,随着资本和科技的输入,科技树得以继续升级,社会升级进程也重新开启。无论是个体户还是乡镇企业,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小家庭的重建。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这种重建逐渐如同地上的水珠相互汇聚成池塘、江河和湖泊…
短短 40 年的时间,空旷地带越来越少,除了大组织这个大家族势力之外,新崛起的各种家族势力正在逐步蚕食和挤压无主的空间。当地图被描绘的越来越清晰之时,海盗们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依是少年!这本来是一句充满诗意的商业广告,不想 一语成 谶! 一百年的游离,绕了一个大圈,归来之后,依然深陷于同样的社会结构之中。如同一个无法自理的少年负气出走,最终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重新拿起他厌恶的三字经! 不过不要紧,转一圈回来之后,他更加清楚了长大成人需要具备哪些能力。 这一次,他会更加目标明确,也更有耐心,不管怎么样,少年总会长大成人,时间在他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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