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18-08-16 22:35:00 +0000
水中月,镜中花,沙中建塔
老人们经常叹惜那些传说中的技艺没能传承下来,相信在某个深山老林中藏匿着一招制敌的绝世武器。老头子当年给我讲三国故事,讲到诸葛亮的八卦阵和木牛流马的威力让我啧啧称奇,对孔明的智慧佩服的五体投地。直到有一天我真的去了隆中,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八卦阵和木牛流马。我被震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响都爬不起来——太让人失望了,这就是一些原始部落的玩具呀!后来,我又在博物馆看到了传说中削铁如泥的越王剑。 两千多年前的冶炼技术再牛逼也就那样吧:连元素周期表都没有,金属纯度先不说,配比率也只能靠猜,既没法锻造也无法冷轧,全靠手里的小锤子,能整出啥绝世兵刃呢!
戎马半生的曾剃头对幕僚说:“古人所著战史,皆文士凭义气为之,既不录战阵、时局、器物之要,亦对山川、河流、兵马、钱粮之事,一无所知”。三千七百年有记载的中华史除了一股义气,别无它物。把一切都弄成人的问题,权谋之学蔚然成风。 上至庙堂官史,下至街头巷议,大家都热衷于讲故事:讲一种道德典范,讲一股英雄正气,讲一场屌丝逆袭——对底层的逻辑和细节的支撑都毫不在意! 这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由硬到软
汉芯微芯片
好多年前,新闻联播里出现一则让亿万华夏儿女激动不已的消息:中国自主研发出第一款微芯片,取名叫“汉芯“,由上海微电子研究所研制而成。几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汉芯量产的消息,也没有实验批次的样品出现。最后是分赃不均产生内讧,小骗子举报了老骗子——所谓汉芯,其实是雇佣民工用砂纸把买来的摩托罗拉芯片的表层抹掉再印上汉芯的字样。于是,造假的真相大白于天下,社会鼎沸,众人哗然。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深山老林里隐藏着一位须发皆白的世外高人。他与世隔绝却修炼成了绝世神功,有一天他突然现身,弹指之间就将江湖上最强的高手打败,并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这个剧本在中国人的脑子中几乎是根深蒂固——我们就是相信,在某个神秘的角落存在一招制敌让世界两大霸主都惊恐万分的致命武器;我们就是相信,古代手工打造的某件神兵利刃远超现代材料学和工业机械所能锻造的产品;我们就是相信,在没有任何配套支撑的情况下,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搞出西方海量资本投入和产业化运作才能搞出的精密科技产品,我们就是信!
麒麟操作系统
搞芯片还真不是在实验室画个图就能完事的,它确实需要一堆高投入的配套设施。汉芯的专业评审是怎么通过的,一层层的专家评审,就没有一个能看出来这是摩托罗拉的芯片?如果坟挖得深一点,你会发现,整个过程就是一个体制内科技创新项目的自弹自唱:上海微电子研究所是事业单位,各级评审的机构和专家也都是体制内包养的。
硬得搞不了,搞软的行不?完全体制内没法弄,就内外一体来搞:第二个让十三亿中国人打鸡血的重大攻关科研项目——麒麟操作系统,由国防科技大学,中软公司,联想公司,浪潮集团等重量级单位和企业联合研发而成,耗费数亿的研究经费,历时 4 年。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操作系统放出来的时候,确实让人激动了一把。紧接着就彻底傻眼了:你要拿块芯片给我瞧瞧,还真看不出门道,但 2006 年受过计算机教育的人已不少,麒麟操作系统一放出来,还真的被瞧出了问题。一个民间好事者反汇编搞对比,结果发现这玩意 90% 以上原封不动抄袭美国的开源操作系统 FreeBSD 5.3 。这么多顶级单位花了数亿的研发费用不过是换了 logo ,删除了人家源代码的版权声明,加了一点谁都用不上的东西,另外在启动程序上搞了点不兼容的障碍……
红芯浏览器
如果事业单位与国有背景的企业相结合依然没法搞出科技创新项目,那么我们就用市场化的方式,采用风险投资的时髦搞法来试试。这次我们不搞那么大的东西,就搞一个软件好了。红芯浏览器就是这样诞生的。它的创始人是海归,天使轮投资是科大讯飞,后续的投资方个个名声显赫实力雄厚:达晨创投、 IDG 资本,晨兴资本,另外还有上市公司和政府资本加持。
本来准备搞个大新闻,宣布完成融资 2.5 亿,结果真弄出了一个大新闻:被眼尖的用户发现,所谓自主知识产权的浏览器内核,要打破美国浏览器垄断的高科技拳头产品,其实就是谷歌公司两年前的旧版本 Chrome 上加了层皮肤。尼玛,居然里面连 logo 和名字都没改过来——人家麒麟操作系统虽然 90% 是抄袭的,至少把 logo 和启动程序改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都已经是市场化 + 风险投资模式,最后的魔法都用上了,怎么还是这个结局。 苍天啊,大地啊,这到底是怎么啦。还有救吗?!
恰到好处
大家都认为小米的饥饿营销开启了波澜壮阔的移动智能手机时代。很少有人知道,雷军当年并不打算搞小米手机,他本来是想投资魅族的黄章。只不过干过搬运工的黄章对股权看得太重,对大势看不太远,最后没谈拢,逼着雷军自己跳下去搞了小米手机。 真正近距离接触过产业供应链的人应该能理解雷军的谨慎——像手机这种产品,需要上下游完整配套的支撑,任何一个环节掉链子都会影响整体产品效果。 乔布斯要是晚两年去世,大家就不会如此猛烈的指责库克在颠覆性创新上的乏善可陈——苹果后续的产品其实也是原班人马设计的。一个时期,基础性的东西不可能持续颠覆,只能蛙跳式的跃进——乔布斯的产品设计才华正好赶上了移动设备基础技术的爆发窗口期,加上王者归来的传奇,一度光环眩目——又在恰到好处的时间点谢幕,从而给世人留下永恒的期待和回忆。
小米搞智能手机的时候,一个重要的投资方为它解决了大量的底层技术问题和产业方面的专业问题,同时无条件转让了一堆相关专利——它就是高通!高通是做移动设备芯片的产家,它富有前瞻性得洞察到了一举奠定行业格局的天赐良机。如果没有小米,它也会不遗余力的扶持另外一家——因为配套的东西都已经成熟,海量的需求已实实在在的摆在了面前。小米开了第一枪,枪响之后,所有的人都明白了过来,就连宣布永远不做终端产品的华为都放下身段杀入这个巨大的市场。高通顺利的搭建了一个竞争结构,下游的厂家出货越多,竞争越激烈对自己的依赖就越大——只有它有这样的供应能力,也只有它有这样成熟的移动芯片工艺水平。随后,其它国际厂商也立刻明白过来,最后的结果就是:中国的智能手机不仅仅渗透到了每一个乡镇,还渗透到了东南亚和东非,而所有的智能手机都依赖高通的芯片、三星的存储和屏幕,它加快了国内相关产业的快速衰落—— 联发科曾经一度牛逼哄哄,台湾的电子产业曾经只手遮天,现在都萎靡的不像样子。 经过这一轮充分厮杀之后,中国无论再投入多少钱,都无法在智能移动设备的芯片产业撼动高通等海外厂商,依赖已成,大局已定!
分层跃进
一个除了劳动力什么都没有的穷村子,首先只能输出过剩的劳动力,靠体力挣钱。等大家都积攒到一些钱之后,可以合伙开个同样的厂,搞一些来料加工。挣加工费比单纯的出卖体力要多的多。来料加工挣到钱了,就可以买一些好设备,请一些比村里的人更有文化的专业人员,搞一些低端的进口替代产品的生产。村里的人不管搞什么行单,都挣了点钱,消费能力自然就上来了,这个时候,自己生产的进口替代产品不仅仅可以出口,也是当地所需要的。需求会促进交易,交易必然拉动生产。积累了如何利用专业人士的管理经验,摸清了内外市场的需求,就可以搞一些稍微高端一些的进口替代产品。工业生产不仅仅把农民训练为工人,也让同样一片土地由毫不值钱的农业用地溢价为昂贵的工业用地。同时,对交通、电力、基础设施和社会管理方式都提出更高的升级需求。对资金的巨大需求量,必然催生金融工具,加速社会分工和城市化进程……
最容易生产的是农产品,其次是日化轻工产品;再次是机床、汽车等机械设备;再往上就是电子、化工、大型运输设备等;最后是电力、芯片、高铁、航天、能源、智能等产业。 每上升一个层级,都需要更大规模的配套设施的支撑,依赖更高级的专业人才的参与,投入的资金也会需要指数级增长。
越是感到焦躁、恐惧和无力,就越渴望弯道超车和瞬间逆袭。 一个三岁的小孩告诉你他用某种特殊的方式快速学会了微积分和贝叶斯定理,你居然信了!
学生时代沉迷于一种叫开源社区的小圈子,圈里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贡献自己的代码,然而,当时的最高水平也最多提交几个外围的补丁。 98 年中美网络战的时候,我们只能通过网络人海战术发起 DDOS 反击,大家发帖子痛心疾首——今天的开源社区已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做出贡献, PHP 最新版本的 4 个主力开发者就有一个是中国人。无人机从研发、到产业化、再到占据 70% 的全球市场,都是中国青年搞出来的。 这些巨大的变化并不依赖拔苗助长的鸡血,更没有一厢情愿的殷切期望,先把台搭好,就自然有人登台唱戏,还唱的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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