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诚是怎样炼成的 #X15

旧文重发系列

忠诚是怎样炼成的 #X15

一）代理

妥善地用人，可以极大地拓宽人的行动范围。

好比我要和山姆大叔签个合同。

要不要订个机票，亲临现场，找个翻译，吃吃喝喝，再签字呢？

要的。因为很多东西要当面谈。

问题是，要是我同时在法国，在德国，在爪哇岛，在科特迪瓦，都有生意要谈呢？

答案是。

找个人去替你谈。

再比如，皇上拥有全国。

但是1000多个县上访，判案子，土匪，灾荒，征兵收税。

各省的奏折就堆满整个屋子。

他怎么管得过来？

每天工作24小时也管不过来。

这就需要一大批人来帮他。

也就是，整个官僚系统。文官系统。

地方官来负责收税，判案子。

朱元璋废了宰相，后来还是不得不设立内阁。

法律上这叫代理。

让别人以自己的名义替你做事，结果由你承担。

这样一来，一个人可以管理的事务，可以拥有的财产，大大增加。

跨国企业，全球贸易。

董事长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背着手踱来踱去，指点江山。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但是最大的问题就是。

找的人不忠诚怎么办。

再回到刚才签合同的场合。

你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这个生意至关重要，我该派谁去呢？

你桌前一字排开，小李小王小陈，西装革履，都是公司的栋梁。

可是谁值得信赖呢？他们会不会拿回扣，和对方联合起来坑我呢？

用人最重要的两条，能力和忠诚，是难以两全的。

能力越高，就越不容易忠诚。

明朝闹倭寇。

皇上最希望尽快平定边患。

但胡宗宪，戚继光，最大的利益在于养敌自重。

敌人在，才有今天的地位，朝廷才会倚重我。

怎么破？

二）明辨

经济学上这叫“道德风险”，是由信息不对称造成的。

所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确保一个人是不是忠诚，需要大量的信息成本。

监督一个人有没有认真履行职务，也需要大量的信息成本。

所以解决的方法就是，任用亲信。知根知底，所以可以信任。

拿破仑在欧洲所向披靡，高举自由平等博爱的旗帜。

但是江山打下来以后呢，首先就分封了自己的亲戚。

荷兰国王：路易·波拿巴（拿破仑的弟弟）

荷兰王后：奥尔唐娜·德·博阿尔内（约瑟芬皇后和她前夫所生的女儿）

西班牙国王：约瑟夫·波拿巴（拿破仑长兄）

法国国王：拿破仑·波拿巴

意大利副国王：欧仁·德·博阿尔内（约瑟芬和她前夫所生的儿子）

威斯特法利亚国王：热罗姆·波拿巴（拿破仑最小的弟弟）

托斯卡纳总督：埃利娜·波拿巴（拿破仑的大妹妹）

那不勒斯国王：缪拉（拿破仑的元帅）

那布勒斯王后：卡罗莱娜·波拿巴（拿破仑最小的妹妹）

瑞典国王：贝尔纳多特（拿破仑的元帅）

瑞典王后：欧仁妮·德西蕾（曾为拿破仑的未婚妻）

哪怕是一直不和的哥哥，也裂土封王。妻子和前夫的儿子，也封王。

其他人还有谁能相信呢？

教科书都告诉我们用人之道就是选贤举能。

但是就算是在西方的选举制度下，也只有总统、首相算是民选出来的。

而总统首相，有组阁的权力。

内阁的部长大臣，外交部，国防部，都是亲信啊。俗称政治分赃。

议会可以多党，内阁一定是一个党的。

因为到了最顶层，最重要的是团结。

所谓旗帜鲜明讲政治。

科举制度有很多补充，比如捐官，恩荫。

科举最后一场殿试，就是皇帝亲自见一面。

怎么可能通过一场考试，选出文章写得最好的授予官职。

用人大权，不可能全靠考试。

用人唯亲推而广之，就是歧视。歧视市场化。

参见《 所有私营企业，不适用歧视原则 》。

而选人之后，还要监督。

问题是，监督的人不忠诚又该怎么办呢。

三）默许

亲信毕竟是少数。

并且任人唯亲总是名声不好。

而增加监督的人员，往往造成更大的开销。

我们不得不想想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

承认风险，支付价格。

忠诚是一种稀缺品，它是有一个价格的。

无论是识别成本，监督成本，维权成本，都可以反映成一个价格。

比如我开发一个自行车被盗险，统计出自行车被盗率5%，于是收取每辆车价格6%的保费，是不是就赚了呢？

不是，因为有了保险，人们不会像原来一样严防死守了。

甚至会忘记锁车。

相当于人们对保险公司的不忠。

结果是被盗率提升到10%。

所以保险金应当到10%以上。

不忠诚的成本是要计算在内的。

我只要接受这个价格就可以。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刘邦让陈平花钱离间项羽团队。

他知道陈平能办事，但是贪财。

所以大笔一挥，给了4万，不问你怎么用。

事情办成就好。

其后，楚急攻，绝汉甬道，围汉王於荥阳城。久之，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以和。项王不听。

汉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

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於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而少礼，士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汉。诚各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然大王恣侮人，不能得廉节之士。顾楚有可乱者，彼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锺离眛、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 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 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

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

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於楚军，宣言诸将锺离眛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羽果意不信锺离眜等。

这个价格甚至可以用默认对方中饱私囊的方式支付。

好比一个县令，工资是1w人民币。

而实际上，要达到10w才能保证90%的忠诚度。

做法就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可以巧立名目，从百姓身上搜刮。

你可以收受贿赂。

这样做皇上得到的好处是很多的。

第一点，人民都知道皇上是好人，爱民如子，永不加赋。那为什么百姓负担更重了呢，因为地方官贪污腐败。保障了皇权的崇高。

第二，我纵容你敛财，你就会忘记犯上作乱。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也是劝说功臣多购置良田，安享晚年。

第三，你不听话，我随时可以收拾你。因为贪污受贿，一查一个准。在古代，皇上想除掉一个人，一般的罪名就是谋反。但找物证、人证坐实还是很麻烦。而且搞的人心不安。而经济问题，就非常简便。

第四，你敛的财，最后还是进了皇上的腰包。所谓和珅一倒，嘉庆吃饱。抄了家以后钱去哪了？还给百姓了没有？没有，上缴国库了。

你一拍大腿。妙啊，真的是妙啊。

四）共生

然而这些方法，用到最后都是没用的。

因为不忠诚存在的根本原因。

是利益不一致。

是利益不一致！

我们受到的教育，认为所有的官员，所有的老板，所有的员工，都是为国为民，乐于奉献，忠于职守的。然而事实是这样吗？

地方官的利益，是升职加薪，而不是为民请命，造福一方。

教育部长的利益，不是给孩子更好的教育，而是自己的政绩。

甚至就算是亲爹，也难保和你利益一致。

比如你想要平等，他想要父权。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把事情交给利益不一致的人手中。

无论如何鼓吹忠实诚信的道德，没有利益作支撑的道德是不稳固的。

无论是亲信，监督，赏罚，或者默许，都不解决根本问题。

再亲近的人也会背叛。

再严密的制度也防不住逐利之心。

唯一的途径是，利益共同体。

想办法构建一个利益共同体。

让你我的利益70%重合。

同舟共济，生死与共。

怎么做呢。这个问题很复杂，我只能举几个例子。

太平天国起事的时候，沿途抓到百姓就在脸上刺伤太平天国的标记。

离开大部队，你就是死罪。

地方官会杀你。

清兵会杀你。

你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着大部队。跟着天王。

于是瞬间席卷大半个中国。

再比如，税和费的区别。

交钱的人和用钱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必然会利益不一致。

腐败低效率浪费必然会产生。这就是税。

而费，就是使用服务者付费。

哪种方式更不会产生“道德风险”，是很显然的。

归根结底，从源头上避免利益不一致。